第三章 囡仔歌與囡仔詩
把童謠用歌唱出來就是囡仔歌。童謠只是協韻、好聽,謠中有詩意,就是
囡仔詩。
台語的囡仔歌是小孩子唸、唱合一的藝術,表現童真、諧趣,尤其是在國
語霸權、台語逐漸衰亡的現在,更要從小孩子時期大力提唱。
台語兒童文學的提昇 施炳華
──序黃勁連囡仔詩集《雷公歹聲嗽》 (台語文)
詩是啥乜?簡單講:「詩是有節奏韻律、會當吟誦的上懸的抒情藝術。」詩在形式上愛有節奏、韻律,在內容上是愛抒情。「干焦有抒情的內容特性,若無形式的節奏、韻律,猶袂當算是純粹、完美的詩;若是干焦有形式的節奏、韻律,卻無抒情的內容特性,就無可能有詩的素質,也袂使得算是詩。」閣(koh)詳細講,詩愛有「意境」,意境就是情意佮景物的結合所形成的一種美感。
依照面頂「詩」的定義,囡仔詩(童詩)佮(kah/kap)囡仔歌(童謠)就無仝咯。「徒歌曰謠」,謠只是一組連串的語言的念誦歌唱,干焦有形式的節奏韻律,無一定有詩的素質──抒情抑(iah/ah)是意境,囡仔歌聽、唸起來,順喙(tshui3)、好聽,趣味,安爾耳耳;所以囡仔歌不是囡仔詩。當然,囝仔歌若是也有詩的素質,就是囡仔詩咯。
咱提(theh8)三首共款題材的作品來比較囡仔歌佮囡仔詩、囡仔詩佮現代詩的無仝:
1囡仔歌〈火金姑〉
火金姑,來食茶。茶燒燒(sio),食芎蕉(tsio)。芎蕉冷冷(ling2),食龍眼(ging2)。龍眼愛擘(peh)殼,換來食那菝,那菝仔全全籽(tsi2),害阮食一下落喙齒(khi2)。
這是藉著一連串換韻,佮用頂真(上句尾溜佮下句開頭的詞相仝)的方式完成一首囡仔歌,念、聽起來有趣味,卻無詩的素質──感情抑是意境。
2囡仔詩〈火金姑〉 黃勁連作詞
火金姑 不知會(e7)
點燈仔火(hue2) 喙焦未(be7)
誠爻飛 (pue) 我想卜請伊
有時飛懸 啉一杯茶(te5)
有時飛下(ke7)
分析其中的意象:火金姑點著燈火──有光;有時飛高,有時飛下──上下的動作;囡仔想講火金姑飛甲真辛苦,想卜請伊啉茶──有體貼的心。
這首詩是藉著火金姑的飛行,寫出「人」參(tsham)「物」的溝通佮體貼,也只有「有童心」的,才會安爾想像。伊的韻律是押e 韻;節奏是:(用空格仔隔開)
火金 姑/點燈仔 火/誠爻 飛/有時 飛 懸/有時 飛 下/
不知 會/喙焦 未/我想卜 請伊/啉一杯 茶
有抒情,嘛有純真的童心,所以是一首囡仔詩。
囡仔詩參現代詩嘛無仝,咱提莊柏林寫作、王明哲作曲的現代詩〈火金姑〉來做例:
火金姑 火金姑
阮最愛佇無月娘
無星陪伴的暗暝
聽著水稻仔的氣(khui3)聲
(鼻著五穀的氣味) (第二次唱)
提著一粒青冷
到處流浪的心燈
愈飛愈懸 愈飛愈遠
愈飛愈懸 愈飛愈遠
放出 點 點 點
閃晰的 希望
作者講:「這是一首懷念的歌曲,也是希望的歌曲。因為火金姑差不多揣無矣,以擬人象徵的手法,藉火金姑的出現,對勢利閣粗俗的台灣社會,開啟一點希望。」「在無月亮也無星星陪伴的暗暝,提著一粒青冷的心燈,愈飛愈懸,愈飛愈遠,放出一點閃晰(sih)的燈光,予逐家行閣較遠的路,共(ka7)人類重新拍開靈魂之窗,重新燃(hiânn)起性命之火。」
這是台語詩上懸的文學表現。不只用擬(gí)人──以火金姑擬(gi2)人,而且用象徵的手法藉著火金姑「愈飛愈懸,愈飛愈遠」,卜帶予人類希望。
閣用歌唱的方式透過聲音直接傳達予讀者、聽者,達到「『詩只有參音樂結合』,才會當行入群眾,才會當參群眾心連心,成為每一个人生活的一部分,並且進一步提升台灣文化的水準。」
但是,這首不是囡仔詩,「聽著水稻仔的氣聲」、「鼻著五穀的氣味」的意象,對囡仔來講,是有較歹領會;火金姑「放出 點 點 點 閃晰的希望」,恐驚囡仔袂當想甲赫爾高超、偉大。
總講一句,囡仔詩的寫作,愛有童心,表現囡仔的想像世界,而且閣愛有詩的素質。詳細講起來,囡仔詩上好具備下面幾種要素:
一、是按囡仔出發,抒寫所接觸的景物的「想像世界」──童心。
二、是描寫日常生活中的鄉土的事物──鄉土化。
三、是表現囡仔的感情、趣味──童趣。
四、是主題正確,幫助囡仔心智的成長、愛心的培養──啟發性。
一首囡仔詩,無一定以上四點攏愛有;但是,具備愈濟,就是愈好的詩。
第四章 民謠與藝術歌曲
歌謠可分為二種:一是傳統民謠,二是創作歌謠。
傳統民謠(或稱自然民謠),口口相唱、代代相傳,作者已不可考,而且往往又被重新修飾、再加詮釋,一首作品往往已經不是一人之作,或是一時、一地之作了,正因為是多數人的集體創作「結晶」,歷經長時間傳承,更顯得與吾土吾民的感情之深厚!
蘭陽民謠──〈丟丟銅仔〉、〈喔嗊嗊〉;嘉南民謠──〈六月田水〉、〈一隻鳥仔哮救救〉、〈牛犁歌〉、〈卜卦調〉;恆春民謠──〈草螟仔弄雞公〉、〈思想起〉……等等,這些樸真、篤實、簡潔的鄉土歌謠,也許從渡大海、闢荒陬時期已經開始唱起,它到底經歷了多少歲月?飽嘗了多少風霜?攪和了多少血汗?我們已經無從查考,但是每一首曲子、每一段旋律、每一个音符無不是鄉土的不朽頌歌!
相對於傳統民謠,稱之為創作歌謠;1920年代,也就是台灣非武裝抗日民族運動的澎湃時期,即有數首社會運動歌曲──〈美台團團歌〉、〈台灣自治歌〉、〈咱台灣〉流行。
台灣之有流行歌曲,源於「影劇與曲盤」,為電影配樂的第一首是1932年的〈桃花泣血記〉,接著有1933年李臨秋的〈望春風〉,周添旺的〈月夜愁〉,次年又有鄧雨賢的〈雨夜花〉、〈春宵吟〉、〈梅前小曲〉……。莊永明先生所列的自然民謠有42首,創作民謠有163首。 這些民謠,就歌詞而論,就是很好的民間文學,因為它是「與大地、生活相結合,為廣大的基層民眾服務,通俗易解但不粗俗,透過歌詞表達人們的心聲。」 早期創作民謠的作者漢學根底大多不錯,某些作品有感情、有意境,用字也精確,是很好的民間文學。
第一節、 傳統民謠
(二)禮俗類
〈丁仔桶 捾懸懸〉
丁仔桶捾(kuann7)懸懸(kuan5) 生囝生孫做狀元
捾入來 添丁大發財 錢銀滿厝內 代代予伊狀元才
丁仔桶破乎開 錢銀規大堆 糖仔提起來食 予伊代代就好額(giah8)
糖仔卜食著愛擘(peh) 予伊生囝爻讀冊 一名伊一个 猶閣有
予伊十囝十新婦 紅包是貯錢 予伊富貴萬萬年
雞共汝𤆬路 汝著致蔭翁婿 食著好頭路 雞一對 予汝萬年富貴 床頭床尾芳 予伊生囝媠噹噹
食魚喙髀(phe2) 快做娘嬭(le2) 食魚尾叉 快做大(ta)家
食精肉頭 予伊大pun7滇(tinn7)細pun7流
食生炒 來就乖巧 食雞kia7 來就有通食
食魚丸 生囝通好做狀元 扒一喙 予汝萬年富貴
這是媒婆說的吉利話。丁仔桶即房內的馬桶,但在娶新娘時,不能說是「跤桶」,而要說「丁仔桶」,日後才會「出丁」(生男孩)。提著丁仔桶的人要一路說著好話進到新娘房裡。
(三)農事類 〈割稻仔歌〉 (下面說明用台語文書寫)
頭番雞啼起煮飯
飯菜煮熟天卜(berh)光
送郎君出廳門
涼風吹來引心腸
郎君喂 月娘住(tua3)西方
手割稻仔個個黃
蓬萊割了割糯仔(tsut8-a2)
日頭長 腳手軟
點心擔來田中央
安某喂 這肩胛敢會酸 日頭紅紅落西方
五穀豐收滿鄉庄
粟仔曝乾(ta)粒粒黃
逐家和齊擔入倉
郎君喂 擔好來食飯
今(ing)暗的月哪迹(tsiah)光
今暗的風哪迹軟
美麗所得的農園
無煩無惱咱田庄
安某喂 親像仙女咧上水園
這是一首農村情歌,描畫一對翁某仝心和齊為收割稻仔咧無閒,互相恩愛的情形。
聽著頭番雞啼聲,某趕緊起床來煮飯。飯菜煮熟,送郎君出廳門,攑頭看見月亮掛天邊。涼風吹來,迥(thang3)透入心脾(pi5)。
稻仔粒粒黃,秫仔(糯仔tsut8-a2)嘛已經色。日頭赤炎炎(iann7),郎君割稻仔割甲跤痠手軟。拄(tu2)感覺腹肚枵(iau),就看見媠某擔點心來到田中央,伊體貼咧問某:「這肩胛敢會痠?」
無閒一日,日頭落山矣。五穀豐收,曝--過的「粟仔」𠕇篤(ting7-tauh)金黃,逐家和齊擔入倉庫。某已經煮好飯,咧叫郎君食暗頓。「今暗的月哪這光!今暗的風哪這軟!」月光光,風涼涼,吹來涼蘇蘇。美麗農園,田庄生活無煩無惱。翁某恩愛,媠某的一舉一動,親像天頂的仙女咧「上(tshiunn7)水」 赫爾仔優美。一聲「安某喂!」一聲「郎君喂!」透露無限的情甘蜜甜。
〈割稻仔歌〉的韻律,伊的句型是以「七字仔」為主,干焦「送郎君出廳門」、「日頭長 腳手軟」是六字,實際上是3 + 3的形式。「郎君喂 月娘住(tua3)西方」、「郎君喂 擔好來食飯」、「安某喂 這肩胛敢會酸」是3 + 5的形式,尾句「這」會當做襯(tshan3)字;若共「喂」當做襯字,嘛是七字句。最後「親像仙女咧上水園」,「咧」是襯字,嘛是七字句。
這首的結構,是以五句做一个單位,比如頭五句是:某透早起來煮飯,送郎君出門,外面涼凊(tshin3),月娘猶佇天邊的情景。下面五句是作物已經色飽,郎君割稻仔誠辛苦,某擔飯來,翁對某的疼惜。紲落五句是五穀豐收,曝粟收入倉,準備欲食暗頓。最後是一日穡(sit)頭做了,心情輕鬆,感受月光、風軟的景色,農村無煩無惱的生活。這首的情節分做兩段,頭段用「惜某」結束,第二段閣是用呵咾「媠某」結束;毋是干焦生活無煩無惱,上難得的是翁某有情。
韻跤方面,除了「蓬萊割了割糯仔」這句以外,全首攏押會當牽長的-ng韻,飯(png7)、光(kng)、門(mng5)……有連環無斷、音律相紲、舒緩平和的滿足感。尾句「上(tshiunn7)水園」。「園(hng5)」可能是為著押韻才加出來的。
第二節、 這首歌謠,意象鮮明,意境優美,描畫田庄人作穡的辛勞,農村豐收的景象,翁某互相體貼、恩愛的幸福人生。
台語基本練習
2連讀變調
台語除了有七個聲調(本調)外,一個詞或一句話,如果不是在最後一個字,通常都要變調。變調的規則是:
2 3 4
北
5
南
1 7 8
例:1 → 7 東 東部 獅 獅頭
2 → 1 黨 黨部 虎 虎尾
3 → 2 棟 棟樑 豹 豹身
4 → 8 督 督導 鱉 鱉殼
5 → 7(3) 同 同學 猴 猴毛
7 → 3 洞 洞內 象 象牙
8 → 4 毒 毒藥 鹿 鹿角
第五聲,南部變為第七聲,北部變為第三聲。「黨部」連讀時,黨要變調,變成第一聲(55)。(但偏泉腔是變成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