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程名稱:台語音樂與文學的欣賞─唸唱歌詩,行入台語文學的花園
授課教師:施炳華 教授
授課日期:20181013
二、台語漢字用字原則
台語文如傳統的漢字,有其用字的原則:
類 別 定 義 例字 音 義及詞例
本 字 早期漢字,台語
音、義俱合者。 晝 白話音tau3
讀書音tiu3 白天
中晝(中午)
方言字 依本地所發的音而
新造的字。 𤆬
屘 tshua7
ban 𤆬路(帶路)
屘囝(最小的兒子)
借音字 借用台語的同音字
來表達。 查某
查甫(乾甫) tsa-boo2 女人
tsa-poo 男人
(ta-poo)
借義字(訓讀音) 借用華文的字義發
台語的音。 的
到 e5
kau3 我的冊
到台北
標 音 無適當漢字
擬聲字
外來語,直接標音 頭殼gong5(暈眩) gang7(不知怎麼辦)
椅仔坐著ihnn8-ihnn8 uaihnn8-uaihnn8
khi7 moo tsi3(日語きもち)心情、元氣
說明:
1本字
「本字就是方言語詞在漢字系統中本來的書寫形式,是各地通行的文字。創
作方言文學所用的本字越多,流通的效果越好。」 如:「我是台灣人。」除「人」字有爭議外(有人說本字應是「儂」),其他都是本字;漢語各語族的人都看得懂,只是讀音不一樣而已。以下舉幾個台語使用的本字來說明:
凊:音tshin3 (ㄑ〡ㄣ3),是「冷」的意思。臺語「凊汗」(因受驚而流冷汗)、「凊飯」(飯涼了)、「凊心」(心冷了,不再存希望)等都是。
搵:音un3(ㄨㄣ3),是浸在水中的意思。臺語說「搵豆油」,就是將食物塗上醬油或浸在醬油中,使食物更可口。
晏:音uann3 (°ㄨㄚ3),是「晚」的意思。漢朝人、今人說「早晏」,就是「早晚」的意思。
晝:音tau3(ㄉㄠ3) ,是「白天」的意思。臺語「中晝」是中午的意思;「下
晝」是下午的意思。
2方言字
方言字分為二種:一是新造字,如「𤆬」、「屘」;二是利用已有的字而賦予方言音、義,如𨑨迌:音thit/tshit-tho5,遊戲、遊玩之意。南朝顧野王(519─581)《玉篇》已有此二字,但是分別收錄,不是相連的一個詞,音義皆與臺語thit-tho5不同。(《玉篇》:𨑨,陟栗切,近也;迌,他没切,诋䛢貌[狡猾的模樣] 。)台語二字分別音tsit/thit tho5。
3借音字
借音字是借用臺語的同音字或音近字來表達,是漢語常用的方法。華語如:「要」的本義是「腰」,被借用為「要求」、「要(邀)約」、「要不要?」。台語「水」(讀書音sui2)是美麗的意思,《教典》作媠:漢朝揚雄《方言》:「娃、嫷、窕,艷美也……南楚之外曰嫷。」《漢書.谷永傳》作「媠」。
4借義字(訓讀音)
借義字有其「了解意義」的方便,如「上美的春天。」的「美」,就算未學過臺語文的也能念出其音(súi),並了解其義。「到」,讀書音to3,如「遲到」,白話音tau3,如「到底」,訓讀音kau3,如:我到(kau3)學校。但如借義字使用太多,等於是寫華文,就失去了台語文的特色。
(二)台語音標文字的標準化
國語(華語)有統一的注音符號和漢字書寫,大家從小受學校教育和在傳播媒體的推廣下,認為國語文是很完美的,這是在特殊環境下所形成的不見得正確的語文觀;相對的,受打壓的台灣方言,因為不能公開講,在書寫方面也是非常混雜,沒有統一的注音與文字書寫。但在學者、作家幾十年的積極努力下,已有統一音標與漢字書寫:
2006年10月14日教育部公告「台灣閩南語羅馬字拼音方案」,這個方案兼收臺羅拼音與教會白話字兩套,符號其實差不多,只有幾音不同而已(詳上表)。
觀念上最大的不同是白話字(POJ)是一種文字,臺羅是為漢字拼音的符號,如國語 的注音符號。
在台語文字方面,從2006年起,教育部邀請學者集思廣益,作了幾次的台語文字規範:
台灣閩南語推薦用字(第一批300个)2007年5月
台灣閩南語推薦用字(第二批100个) 2008年 5月
台灣閩南語推薦用字700字詞 2009年10月
最後是教育部在2011年7月7日「台灣閩南常用詞辭典」上網,並屢作修訂,最近一次是2016年12月30日。從此以後,大部份寫作台語文者大多根據這個網站的辭典,文字已大底統一了。
在推廣方面,正式的比賽及學校教本都採用臺羅拼音與「台灣閩南常用詞辭典」用字。
第四章 民謠與藝術歌曲
第二節、配樂傳統民謠
上節是唸謠。傳統民謠有配樂的,如:
1〈六月茉莉〉:
六月茉莉真正媠,郎君生做麼真古錐。
好花也著成雙對,身邊無娘啊伊都上克虧。(許丙丁作詞)
〈病囝歌〉:(此首唱到十二月)
(男)正月來囉桃花開,(女)娘今(tann)病囝伊都知。
(男)君今問娘囉卜食啥乜?(女)卜食山東芳水梨,
(男)卜食我來去買,(女)你買了我食,(男)哎唷俺某喂。
2〈雪梅思君〉:(此首唱到十二月)
正月算來春酒芳,家家戶戶門聯紅。紅男綠女滿街巷,迎新正,心輕鬆。
只有雪梅心沈重,犧牲青春好花叢,為君立誓不嫁翁,甘願來守節一世人。
3〈丟丟銅仔〉 宜蘭民謠
火車 行到伊都阿末伊都 丟唉唷磅空內,磅空的水伊都 丟丟丟銅仔伊都
阿末伊都丟仔伊都 滴落來。
4〈思想起〉 恆春民謠
思啊思想起,桃花含唇啊伊都有胭脂,李仔花那現白啊伊都無芳味啊伊都哎唷喂,舊情再來思想起哎唷喂,甘蔗好食伊都雙頭甜啊伊都哎唷喂。
陳達的〈思想起〉:
七十四歲的陳達,用他蒼老、古樸的聲音,以「思想枝」的恆春調唱出了台灣古早移民開發歷程的史詩。三百年來台灣移民所遭遇的種種艱辛的歷程就這樣展現在我們眼前。就像發生在你我周圍一樣,我們所感覺到的是自己的直系祖先正在那兒奮鬥般地令我們感動。(施炳華記音)
思想起 祖先鹹水過台灣,不知台灣生做sam2-mih款?
思想起 海水烏深反成烏,在海山浮漂心肝苦。
思想起 烏水卜過幾重啊,心巢(tsau5)定,拄(tu2)著風颱攪大浪,有的舉頭看天頂,有的啊,心想彼神明。
思想起 神明保佑祖先來,海底千萬毋通做風颱,台灣後來好所在,經過三百年後撨撨(tsiau5)知。
思想起 自到台灣塊來徛(khia7 )起,石頭赫大粒,樹仔赫大枝,一角開墾來徛起,細粒的,創指頭搬挖(oo2),血流閣共血滴。
思想起 天生定卜來遮開墾,將來卜度囝共(kang7)度孫。卜予囝孫好食睏,祖先留予後世好議論。
思想起 大陸過來咱遮台灣,囝孫綴阿爸你來勞煩。咱也著開墾啊,予恁後面會活。唷,恁序細後來的啊,心肝毋知生啥款?
思想起 一步的棋講著愛一步對,就該先的先,後的後,咱細漢阿媽阿公將咱叫,所在開墾啊,欲予囝孫萬里蔭封侯。
思想起 欲來台灣來經營,唷,咱的稻仔蕃薯攏欲收成。欲予你囝孫的肚腹做棧間,別日大漢,你著答阿公阿媽的人情。
思想起 雙手挖塗欲來耕田,無牛通駛刁刁( 難,時間啊,暫時你著等,囝孫啊,攏嘛雙枝手搦塗飼恁長大漢啊。……
5〈韮菜葱〉鹿港古民歌 施國雄田調填詞、譜曲
(下面說明用台語文書寫)
歌謠有地方的色彩,毋知作詞者,卻是佇流傳中予人傳誦、唸唱;唸謠若
閣經過譜曲、成做歌謠唱出來的就是民歌。
鹿港國小退休的音樂老師施國雄(1943~ ),是嘉義師範學校懸我兩屆的學長,這二、三十年來鹿港有關歌謠音樂的活動大部份是施老師主導的。伊長期採訪地方傳說、民謠,共(ka7)有鹿港特色的風俗、傳奇人物佮景物等,整理歌詞閣譜曲,用退休金一百萬箍,聘請中國泉州國樂團編曲伴奏製作DVD,內容包含〈鹿港夜曲〉、〈鹿港普渡歌〉、〈龍王歌〉、〈曲巷冬晴〉、〈籃仔姑〉、〈觀掃帚神〉、〈韭菜蔥〉、〈雷公區區陳〉、〈鹿港搖籃歌〉、〈鹿港風雨〉、〈意樓春深〉等。
〈韭菜蔥〉是佇鹿港流傳的悲慘故事。
照原冊採錄的地點,有彰化、臺南。可見這首無限制佇鹿港流行(鹿港鎮屬彰化縣)。施國雄講下面的歌詞是聽 老母(這陣若猶活咧,將近100歲)唸的。原聲長閣完全,伊干焦加「世間事,萬百項」這兩句。(原文某一寡字,是筆者修訂,閣兼注鹿港音)
韭菜蔥,十二欉;桃花枝,榴花紅。
世間事(sir7),萬百項,父母生阮不成(m7-tsiann5)人。
大的嫁唐山,二的嫁寶(poo2)斗,三的嫁福州,四的嫁海口。
大的返來白馬掛金鞍,二的返來金雨傘。
三的返來金交椅,四的返來切(tshueh)半死。
切啥代?切啥代?切阮一日行袂來,二日行甲苦哀哀,三日才到阮
厝內。
父看見,放工課(khang-kher3),笑微微;母看見,目屎流,目屎滴。兄看見,攑(kiah8)椅半路接(tsih);嫂看見,頭就欹(khi),嘴就抿(bih)。
嫂啊嫂,嫂啊嫂,頭免欹,嘴免抿。
阮食爸食母是應該,毋是食你(lir2)阿嫂夾嫁來。
這是咧描寫一个生了怯勢(khiap-si3) 的查某囡仔嫁去海口的不幸命運。
歌一開始是用起「興」(hing3)的方式,「韭菜蔥,十二欉」:韮菜、蔥有十二欉,束做一束就有長短;kah-na2仝是爸母生的,命運有好歹(phai2),「生做」有媠䆀(bai2),姊妹四个,獨獨我較怯勢閣嫁毋著人。「桃花枝,榴花紅」:詩詞中,若欲講著查某人,總是先用花來起興,桃花枝葉是綠色的,「桃花紅」是媠的;石榴開著媠媠的紅花。第四的較怯勢,對比之下,面頂三个阿女只(tsi2姊)一定是較媠才著。這首的「起興」有兩種:韮菜蔥,桃花、石榴。
「一樣米飼百樣人。」五支掌(tsng2)頭仔都袂平長。紲--落-來提起主角的命運──父母生阮不成人 。因為「不成人」,嫁翁就比人較差。下面連紲用兩種鋪排的方式進行:「大的嫁唐山,二的嫁寶斗,三的嫁福州,四的嫁海口。」寶斗佇彰化縣,就是即碼的北斗,較早是以做「合作(kap-tsoh)」[傢俱]有名,是較好額的所在;唐山就是閩南人的故鄉(泉州抑是漳州),福州佇福建的東部,是中國東南沿海重要的貿易港口。閣按下面的鋪排,知影面頂三个是嫁予好額人──「大的返來白馬掛金鞍,二的返來金雨傘。三的返來金交椅」,獨獨我嫁去海口。海口是佇海邊掠魚、靠海趁食的所在,生活較歹過:「欲去,烏影;毋去,吊鼎。」欲出海是滿天烏雲;無出海是厝內無通食──吊鼎。天氣無穩定,「三日討海,四日曝網。」轉後頭厝,別人是騎金鞍的白馬,無--就是連金交椅紲帶轉來、用金雨傘遮日頭;孤我一个人用行--的,行三日才到厝。
雖然我是怯勢,後頭厝是有溫情的:阿爸看見我,工課放咧,微微仔笑;阿母想著我的歹命,目屎流,目屎滴;阿兄疼惜小妹,驚我忝(thiam2),較緊攑椅仔閘(tsah8)佇路頭予我坐──(我想,主角是毋是有小兒麻痺,行路無方便)干焦彼个阿嫂看袂起我,欹頭抿嘴 。爸母迎接的動作閣重複唱一遍,速度小可較緊,顯示感情的激動。佇這个家庭中,父女兄妹是一體的,血脈相粘的,有同甘共苦的感受;轉來後頭厝,予歹命的查某囝得著安息、安慰;毋拘,阿嫂是中途插入來這个家庭中的,無彼種「同情」,才會欹頭抿嘴,看袂起散赤、怯勢的四姑仔。「頭免欹,嘴免抿」速度漸漸放慢,表示心內的怨切。最後共怨切規个吐出來:「阮食爸食母是應該,毋是食你阿嫂夾嫁來。」紲--落,閣按頭唱「韭菜蔥,十二欉;桃花枝,榴花紅。世間事,萬百項,父母生阮不成人。」訴告千古以來女性的不幸命運。
文學會予人感動,就是作者的情意會引起讀者的「同情」,閣加上音樂歌聲的感染,就達到作者參讀(聽)者融合為一的境界。有悲劇性的、完整的故事內容歌詞是本曲民謠的特色。我較早放予學生欣賞這首歌謠的時,總是猶袂講就心酸酸,目屎強欲流出來;因為我有一个生甲誠媠、嫁去海口(基隆和平島)、後來離婚、命運無啥好的阿女只。根據作曲者所講的,佇公開演唱的場合,足濟女姓聽著這首歌,攏聽甲流目屎;因為歌詞的內容是咧表達女姓普遍的不幸的遭遇,天跤下不幸的女姓是不止仔濟,歌詩khang3開了 長期壓抑(ap-ik)的某一種感情疕(phi2),tsuan9[就安爾]爆發出來,目屎就流落來矣,ah受壓抑的感情得著敨(thau2)放、解脫,這就是文學的「淨化作用」。
第三節、創作歌謠
與民謠相較,創作歌謠有固定的作者,多屬知識階層,通常寫定即成定本,其流傳也是固定的。創作歌謠是指作詞者為著商業利益或是個人其他因素、配合曲調所創作的歌詞。具備這樣的性質,本不屬於民間文學;但有些好聽的創作歌曲流行久了,一般人耳熟能詳,也把它當成好像民謠一樣。因此,筆者仍列此一節,意在強調台語詩的文學性、台語詩與音樂的結合與推廣,提昇民眾對台語與台語歌曲欣賞的水準。
1〈望春風〉 李臨秋作詞 鄧雨賢作曲
李臨秋(1909年-1979年),台灣台北人,知名作詞家。他最有名的歌曲為《望春風》。李臨秋父親本為富商,後因故家道中落。1924年,李臨秋受親戚介紹進入永樂町永樂座戲院擔任職員。1932年,他以閩南語為兩部中國上海電影《懺悔》、《倡門賢母》填了兩首同名廣告歌曲的詞,頗受歡迎。之後,他再接再厲,創作知名歌曲《望春風》,不但成為他的代表作,也成為台灣最受歡迎的歌謠之一,迄今仍為人傳唱。
他另外所做的《四季紅》,《補破網》等均為知名歌曲。不過因為戰後遷徙至台灣的中華民國政府並不重視台語歌曲,這些歌曲的作詞者常誤列為「佚名」。1960年代,他就職的永樂戲院被拆後,他就退休在家不再創作。僅於1977年發表《相思海》。這首歌,也是他的最後知名遺作。
(1)獨夜無伴守燈下,清風對面吹。十七、歲未出嫁,撞(tng7) 著少年家。果然標緻面肉白,誰家人子弟?想欲問伊驚歹勢,心內彈琵琶。
(2)想卜郎君做翁婿,意愛在心內。等待何時君來採,青春花當開。
聽見外面有人來,開門該看覓(bai7)。月娘笑阮戇大呆,被風騙不知。
李臨秋創作〈望春風〉時只是個二十五歲的「少年家」,但他揣摩少女羞澀的懷春情態,含蓄而真確。……元曲《西廂記》的詩句「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激發他寫這首歌詞的靈感。「疑是玉人來」這七個字在他的詮釋之下竟成了「聽見外面有人來,開門該看覓。月娘笑阮戇大呆,被風騙不知。」不但在傳統文學中找到了創作的源,又能抓住時代的民風,〈望春風〉的廣被傳頌當非偶然。(莊永明《台灣歌謠追想曲》頁90,前衛出版社,1995年。)但李修鑑強調其父〈望春風〉第二葩「聽見外面有人來,開門該看覓。」不是受《西廂記》的詩句的影響。